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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广辉:祭孔遍地不开花才可怕

来源:凤凰网作者: 2016-09-23 10:42

  从北京到长沙,从中国社科院到岳麓书院,姜广辉教授的工作并没有太大变化:做经学史、思想史的研究,带博士、硕士研究生。他一直呼吁当局要重视儒家经典的传承推广,他认为一百多年来废弃经学的错误,使“中国文化的根与魂”面临史上最严重危机。因此,重新寻找根与魂,需要从重树经学在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开始;而提升中华文化的自信,则需要从重树传统文化的地位开始。

  连续三年岳麓书院的祭孔祝文,都出自姜广辉教授之手。在祝文中他说“德不必孤,以后圣合于前圣;道无乃二,由此方达于彼方”,“百川泛滥而必朝东海,千路歧出而总归康庄”。自去年习近平出现在孔子诞辰纪念大会上之后,来自官方与民间、春天与秋天的祭孔活动,遍地开花,热闹非凡。这种自上而掀起的尊孔热,会不会成为一阵风似的运动?关于祭孔,我们需要冷思考些什么?以下是姜广辉教授接受凤凰国学主编柳理的独家专访:

  如何看待“孔子冷热病”?

  凤凰国学:现在很多地方都在举行祭孔典礼,这种情况至少十年前我们都不太敢想象?实际上放在更长久的历史中看,对孔子的“冷热病”也不是现在才有。您怎么看这个问题?

  姜广辉:以前祭孔跟地方长官有很大关系。假如说地方长官很重视教育,他就会祭孔。古代每个地方都有文庙,有的地方不重视就会荒废掉。这也跟国家的兴衰有关系,国家兴旺,教育也就兴旺,祭孔就会很快摆到日程上来。如果社会很乱,那就顾不上祭孔了。冷热病跟政局有关系,政局稳定,教育发展,大家就会重视这个事情。而且,古代有两种学校,一个是书院,这是私学,比较稳定,都是乡绅集资办起来的,他们真心想办学,请的都是名儒,延续了很长时间。另外一种就是官办的学校,教员是上面派下来的,这里是最没有油水的地方,他们教书就不尽心,来学校学习的人多半是纨绔子弟,也不好好学,官办的学校就没有起来过。所以,一般的来讲,文庙都跟着书院走,书院兴文庙就兴。

  新中国因为意识形态的原因,开始反对儒学,反对孔子,没有祭孔,早就废了。台湾一直有,台湾现在还有奉祀官,年年有祭孔。但是以前祭孔的礼仪是很繁琐、冗长的,岳麓书院祭孔的礼仪是简化了的。其实至少二十年前,孔庙就已经有了祭孔,但多半是表演性质的,现在变成了一个带有信仰性质的。现在不仅仅是祭孔,还有祭黄帝陵、舜帝陵、炎帝陵。祭祀本身的含义就是纪念,只是说“纪念”大家比较容易接受,说“祭祀”就带有点神学性质、宗教性质。

  凤凰国学:习近平在九三讲话里就引用到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”。

  姜:对,祀就是纪念,戎就是军队。祭祀为什么重要,就是凝聚人心,它本身有宗教的作用,《周易·涣卦》卦辞讲,人心涣散的时候怎么办,就是要立宗庙,靠这个来凝聚人心;一个族群涣散了怎么办,大家别的不信,可还信祖宗啊!古人发现了一个真理,人本身对自己的祖宗有一种尊敬。我们为什么要祭炎帝,祭黄帝,就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先祖,我们是炎黄子孙,我们祭祀他们就是为了增加凝聚力。

  凤凰国学:您觉得现在祭孔应该警惕什么?

  姜:其实祭孔就是一个形式。今年是岳麓书院恢复祭孔第三年,我没有参加别的地方的祭孔,我觉得,祭祀的礼仪要与时俱进。现在社会的节奏很快,整个祭祀过程不宜太长。另外,古代的祭祀礼仪很麻烦,祭祀的贡品也很多,有些现在找不出来了。所以,我坚决主张简化仪式,主要是心,心到就好,心诚则灵,其实民国的时候已经简化了,衣服什么的都简化了。

  我们把好东西一代一代的丢,丢到最后啥都没有了。现在我们民族是文化殇,是最贫瘠的时代,而不仅仅是庸俗化,而且是荒芜化。五千年文明古国的五千年文化在哪里?素质远远低于美国人、欧洲人、日本人,原因是什么?是因为我们把文化丢了。原来的礼仪之邦没有礼仪,文明之邦没有文明。我们传统的好的东西被打破了,而继承了一些坏的东西,这些要慢慢重建。

  祭孔“遍地不开花才可怕”

  凤凰国学:现在祭孔是遍地开花,今年九月二十八号很多地方都会祭孔,您怎么看待这样的现象?

  :其实遍地开花不可怕,遍地不开花才可怕,只是曲阜在祭孔或者岳麓书院在祭孔,那有什么意义呢?但是我认为还是得真正的敬仰孔子。台湾的华梵大学是一个宗教学校,他们的佛教研究所里摆了一尊佛像,人们进出都会朝佛像行个礼,我们这里也摆了尊孔子像,大家经过却都没有行礼。假如说在学校里面,发自内心的对孔子尊敬,不行礼也没关系,但是你到了那里会产生一个敬仰之情,陆九渊写过一首诗:墟墓兴哀宗庙钦,斯人千古不磨心。到了坟地,下有白骨,你自然而然就产生一种悲哀的心情。到寺庙里面,即使你不信佛,你也会产生一种敬仰之情,也会去拜一下。在那一刻这是你的心。这就是人千古不磨灭的心,就是你的本心,如果你的本心产生敬仰之情,拜不拜没有关系。如果你的本心不产生敬仰之情,你一天扣十八个头,那也没有意义,那是形式,要反对这种形式化。我们要知道他到底对后人做了什么贡献,为人类做了什么贡献,见到就油然的产生一种敬仰之情。

  说到这里,我觉得中国人做的是比较差的。在西方,人们是很敬重先贤的,他们到处都有先贤的塑像,敬重对这个民族做出贡献的伟人,好多地名都是以伟人的名字命名,比如说里根机场。他们对这些做出了贡献的人从心里有一种敬意。我们却没有,我们谁都不敬,所以尤其要对我们的先贤抱着敬意,现代中国人比较缺乏敬畏之心,古代不缺。《尚书》面反反复复讲的就是一个敬畏之心,所以我重读《尚书》就看明白了,以前哲学书上写的都没抓住本质,《尚书》里面反复出现“敬”“畏”“不敢”,不是让你敢,让你不敢,就是让你不要做坏事。你要是感觉到上边有一个神灵在看着你,你就不要做坏事。“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畏的”这句话是有问题的。

  凤凰国学:还有一句老话“无知者无畏”,无畏的人也是无知的。

  姜:对,“无知者无畏”,真正知道多了以后会产生敬畏之心。我不相信上面真有一个上帝,一个鬼神,但是确实冥冥之中有一个你敬畏的东西。像周永康,徐才厚、令计划这样的人都是没有敬畏之心的,稍微有一点敬畏之心,他都不会走到这一步。他觉得到了他那个位置就没人管得到他了,他就是老大了。可是这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吗!

  凤凰国学:在这三年岳麓书院的祭孔中,您每年都写了祭文,在里面您想表达些什么呢?

  姜:孔子是中华文化的一个象征,要有敬畏心,认为他就是圣人。“百川泛滥而终朝东海”、“前路歧出而终归康庄”,提出多少个主义,最后还是要回归到人类的康庄,这个康庄大道,就是要讲道德、讲文明,不能被破坏,破坏了,基本的社会秩序就没有了。

  其实道德不是别的,道德就是最大的智慧。这么多人,人人都想一套,没有一个统一的东西,没有一个大家能遵守的东西,那该会有多乱啊!他就是想出来这么一个东西,大家能基本的遵守吗,这是一个平台,我们在这上面谈东西,我们在这上面互相交往,没有这个平台,人人都想一套,那这个社会改多乱,他用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把人与人的关系规范了,而且这个东西不仅规范了家庭还规范了社会,他有基本的一些交往的规则,没有这个东西,每个人都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,那么你这个社会就是弱肉强食,所以这是最大的智慧。智慧跟道德本来是两回事,但是他不冲突。

  孔子为什么是圣人,就是因为他想出用更大的智慧来管理社会。我一直有这样一个看法,人类两大困惑,一个是制度的困惑, 一个是生命困惑。什么样的制度里面能够让大家取得最大公约数,不可能按照某个人的想法,这是属于制度来管的,汉唐之间老讨论是郡县制好还是分封制好,现在我们老讨论社会主义好还是资本主义好,这就是一种焦虑,制度的焦虑,制度的困惑,我们不停的争实在是争什么,我们讲要制度自信,要道路自信。另外就是生命的焦虑,什么样的生命是做好的生命,我们信佛信道,他害怕有来世,来世进入地狱,他要进入天堂,这是一种焦虑,我的生命能够永远永恒。儒家不相信这个东西,不相信有来世,他要把现世,把这一生要做出最大的贡献。你可以死,但是你可以流芳百世,这是他的追去,我觉得这个比较积极,也比较符合实际。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他的人生观世界观是更健康的,而且是容易被我们十几亿人所乐意接受的。

  国祭孔子有争议 但可将“孔诞日”作为教师节

  凤凰国学:最后我有一个比较大胆的一个想法,最近许嘉璐先生说要把祭祀黄帝作为一种国家行为?当然这个争议很大。那么您觉得把祭孔作为一种国家行为有意义吗?

  姜:这个还是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接受程度,不是说他本身对还是不对。比如说作为一种国家行为的话,祭祀时国家领袖要不要出席,是不是?如果一个祭祀黄帝或者祭祀孔子的大型活动习近平来主持,这个可能负面的东西更多,可能暂时不宜推广。为什么负面的东西过多,因为很多人会觉得滑稽,尤其是断了很久,要是没断,从来没断过,那不是问题。

  一种文化,不能说它好还是不好,它是延续起来的传统。我们的传统断了一百年,之后形成了几派力量,西化派、马列派、儒学派。现在三派三足鼎立,但是无论哪一派,都是三分之一的力量,假如儒学派做了一个过分的事情,那西化派、马列派合起来攻击你。不要说别的,孔子像摆在天安门广场,就可能会被人批。

  凤凰国学:如果我们找一种变通,就像台湾一样,把教师节放在孔子诞辰日,这个可以吗?

  姜:这个可以。比如说把教师节改为28日,这个争议应该会比较小。我觉得改教师节呼吁了有20年了,这方面两岸也需要统一,而且9月10号刚开学,大家都有很多事情要做。教师节最好还是改在28日,这方面应该下个决断。假如领导人出席教师节讲话,然后再出席祭孔,这都好说了,因为二者合并了。如果单单是祭孔,我觉得会有一些负面的影响。 

编辑:解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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