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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泽厚:回到孔子,回到马克思

来源:上海儒学公众号作者:李泽厚 2019-03-26 16:13


图据网络

  作者简介丨李泽厚,著名哲学家,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、巴黎国际哲学院院士、美国科罗拉多学院荣誉人文学博士,德国图宾根大学、美国密歇根大学、威斯康星大学等多所大学客座教授,主要从事中国近代思想史和哲学、美学研究。

  原文载丨此为李泽厚《再说“西体中用”——在广州中山大学、香港中文大学的讲演》(1995年春)第四节。原题:“‘体’乃新解:衣食住行为根本”。

  所谓“更为明确”,是指对“西体中用”中的“体”,我作了一种以前没有的新的解释。本来,“中体西用”是“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”的简说。但我在1989年的文章中就指出,“学”(学问、知识、文化、意识形态)不能够作为“体”;“体”应该指“社会存在的本体”,即人民大众的衣食住行、日常生活。因为这才是任何社会生存、延续、发展的根本所在。“学”不过是在这个根本基础上生长出来的思想、学说,或意识形态。所以,以现代化为“体”也好,名之曰“西体”也好,首要便是指这个社会存在的基础、本体亦即人民大众的日常生活、衣食住行在现代工业生产基础上的变化。人们不再骑马乘轿而坐飞机汽车,不再用油灯团扇而有各种电器;人也不只是填饱肚子,而有各种游乐需要。康有为曾说:“夫野蛮之世尚质,太平之世尚文,尚质故重农,足食斯已矣。尚文故重工,精奇琅丽惊犹鬼神,日新不穷,则人情所好也。故太平之世无所尚;所最尚者,工而已。太平之世无所崇高,所崇高者,工之创新器而已......。自出学校后,举国凡士、农、商、邮政、电线、铁路,无非工而已。”(《大同书》)这就是现代社会、现代化的“体”。我在1979年出版的《批判哲学的批判》一书里,把制造—使用工具作为人与动物的分界线,作为人类的基本特征和社会存在本体所在,也就是把发展科技生产力作为迈入现代社会的根本关键,这也就是“西体”。?

  我这个看法既不同于现代西方马克思主义,也不同于现代港台的新儒家和大陆的新国学。为了对抗它们,我提出“回到原典”,即回到经典的马克思主义和经典的儒学,即回到马克思和孔子本人。大家都知道,孔子本人很少谈心性和形而上学,颇不同于宋明理学。孔子很注意发展经济,讲“富之”,“教之”,“足食,足兵”。宋明理学所特别推崇的孟子,也讲“救死难恐不赡,奚暇治礼义”?即第一位的问题是吃饭。孟子说“盍反其本矣”,这个“本”乃是“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......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饥不寒”等等。他的“不忍人之心 ”正是为了“行不忍人之政”。经典儒学包括孔、孟、荀都不像后世宋明理学或现代宋明理学即现代新儒学那样专谈心性,以道德为社会的本体,以致引出对妇女“饿死事小,失节事大”之类的残酷律令。我以为将“道德”、“心性”作为社会的本体,这还是张之洞的那一套,我是极不赞成的。甚至包括《易传》讲的“生生之谓易”、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这些后世理学津津乐道的所谓“生命哲学”的语句,我以为也应该首先把它落实到“民生日用” 即人们大众的衣食住行、日常生活上来,才有真正的坚实基础。抛开人民大众的衣食住行即现实的生活、生存和生命,来高谈“超越的存在”、“道德的生命”,实在是有些不着边际,于心何忍?我以为这恰恰违背了原典儒学的精神。

  经典儒学如此,经典的马克思主义即马克思、恩格斯更如此。粗浅地说,马克思主义可说有两大特征,一是批判资本主义,一是唯物史观,其实前者也是从后者引申出来的。但现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大多只注意前者,并且把前者搞成只是某种文化批判。所以要回到经典的马克思主义,回到唯物史观,以从这里开发出一种建设性的马克思主义。人类所特有的科技工艺生产力的活动,也就是我所谓的社会存在的“工具本体”。我以为这是人类生活、生存、生命的基础、本源,即“体”是也。这就是对“体”的新解。

  可见,对“体”的这种新解倒恰恰回到经典儒学和经典的马克思主义。从建设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角度如何把这两种“经典”结合起来,是我所想做的工作。(例如我提出“情感本体”这一观念,它在未来将日益重要,这里没法讲了。)

编辑:赵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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